中元前夕去了淮南、池州及咸宁。在寿春报恩禅寺得见令君碑的时候,心里还满是不可置信。于大雄宝殿前左右张望,瞧见左处一条长廊,门口却立着块“闲人免进”的牌子,池子边有位僧人洗涤菜果。我假倚在门边向里探视,近处有块类似石碑之物靠墙放着,正面朝上,字迹模糊几乎可辨。心里默念了句叨扰,竟不由自主向前行进。到得跟前,确是“漢荀彧墓”四个楷书写就的字,从右至左,刻于民国廿六年十月。最左边的“墓”字也不完整,碑的左侧让人锯掉了一整条斜边。无法抒写当时当刻的心绪,大概是真正的无所适从。要知道之前在拜各路神佛时,我心里默念的愿望皆是让我寻着令君的墓吧。此刻站在这块仅隔八十一年的墓碑前,追思那个隔了一千八百零六年的人,心中竟余一片空白。或许喜悦是我唯一记住的了。有位师傅正好从饭堂里走出来,往我这喝了一声,我心知擅闯无理,就双手合十,对着墓碑闭眼拜了拜,回头慢慢走出了。

回去的这一路,我仍心思恍惚,似被故人勾去了一抹魂,不自禁地想象那个人的一生与他最后在这座寿州城度过的时日。“以忧薨。”也不知道这块墓碑尚能在此地存在多久。

淮南寿春地处南北交界,是有名的兵家重镇。最有名的淝水之战就发生在寿春城楼。城西八公山上群山耸立,草木皆兵,风声鹤唳。记录下谢玄与苻坚一战,名震北朝。城东八公山上有升仙台。无论是携门人也好,受神仙所化门客恩泽也好,那日刘安修道修得正果,福至鸡犬。据传一只家龟与邻山的龟两心不离,兀自去了那山,放弃了升仙的机会。传说自然是不嫌其多,越是神秘越是有趣,也越是透出它的独有之处。

最喜爱的时刻还是于城墙上信步。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六年前在南京台城上行走的时光。幸好古人修建城墙,为防御,为划治,与民便利,休养生息,才有我今日一游。数道城门果然各有千秋,以一种和蔼的姿态怀抱着整座小城,那一头是绿水青山,这一边是故里人家。纵使相隔万千岁月,那些最基本的东西并不会消逝在皑皑烟尘中,也许隐去了原本的痕迹,但相通相系别无二致。

离开寿州,到得池州。山上信客众多,有心则灵。去九华山那天清早五点出发,在细雨下攀沿,有时是一眼望不尽的层层台阶向上蜿蜒,能一鼓作气便一气呵成,不能则稍稍倚在路边石栏,喘几口气再继续。到得天台山天台寺跟前,极目望去,“非、人、间”,三抹楷书,金色刻在木匾上,隐在漫山遍野的雾气里。而立在山顶的寺庙似有佛光从内里散出,此身凡骨庸皮,非仙而得窥化境,已然知足。到如今,我许的愿望之一已然实现,也许不知何日再会踏足此地,但心内感念必将持续。

至于赤壁,坐落在咸宁市内一处偏僻的小镇西北尽头,转三次车方能到达。再往后两天便会赶上著名的盂兰盆节。若是能遇见千年前的灵魂,我也唯有一叹一拜,并不敢双目交接,甚至再交谈什么。

毕竟这么久了,所剩的古迹寥寥无几。大概唯有那颗银杏树曾见证了某个人的从喜至悲,某个人的意气方遒,和某些人的契阔谈宴。虽然终究是不可掇如月。

刻着赤壁两字的那块石头临着江边,背后被长江拥抱,孤独地伫立在浩瀚星云里。一役三分、三分却归晋,是可叹,犹不可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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